天博三江源、大熊猫、祁连山、东北虎豹、神农架、武夷山、钱江源、海南热带雨林、南山、普达措这十个国家体制试点国家公园列入名单,面积将近22万平方公里。其中三江源国家公园将在今年免费开放。
2017年提出的中国国家公园体制,是以“保护”为核心出发点,而“公园”所代表的休憩、旅游意义,是要远远让步于环境生态保护的。
现有的自然保护区贯彻将人与自然简单隔离的原则,却失之于“一刀切”。毕竟,除了可可西里这样的无人区,许多保护区内,都是有原住民的;现有的风景名胜区,则充满着游客的喧嚣,不破坏生态环境就不错了。而且这些区域,往往混杂不清,有的一面说着自然保护,一面发展得热火朝天,比如说,差点变成黑水矿山的祁连山区域。
中国的国家公园试点,就试图从体制上厘清、统一这些问题:如中央直管的东北虎豹国家公园;中央和省级政府共同管理的大熊猫和祁连山国家公园;中央委托省级政府管理的三江源和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都是试图把现有的各级各类自然保护区,变成一块块整体的生态保护拼图。
1981年首播,风靡一时的《动物世界》,是国人最初广泛认识野生动物与自然环境的一扇窗。
保护野生动物,首次被国人广泛讨论,甚至出现在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舞台上——姜昆与唐杰忠合作表演的相声《虎口遐想》:“有个《野生动物保护法》你知道吗?谁打死老虎,判刑两年啊!”
1983年,四川邛崃山脉大熊猫栖息地的竹子大面积开花枯死,当媒体将“竹子开花,大熊猫断粮”的消息报道后,立即引起了全社会的反响。经济尚不宽裕的中国民众纷纷捐款拯救国宝,产品上用到大熊猫形象的企业,也都竞相捐款。为了妥善调配善款,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应运而生。
这件事,让国人真切意识到,保护野生动物,更要保护脆弱的生态环境。就像今天这个世界野生动植物日的主题:“维护地球所有生命”,不只是维护构成生物多样性的所有野生动植物物种,也是维护人类本身。
国家公园的概念起源于美国。1872年美国政府颁布《黄石国家公园法》,建立世界上第一个国家公园,他们所秉持的理念,就是那句“后代人的权利远比当代人的欲望更重要”。国家公园管理局局长由总统直接任命,不受地方的约束。具体的预算、管理、雇佣由美国联邦政府内政部直接领导。
这套自上而下贯彻有力的国家公园体制成为人类保护环境最成功的机制之一,被142个国家和地区所参照移植,建立了国家公园和保护区30350个,总面积占地球面积8.83%,约相当于中国和印度的面积之和。
作为世界生物多样性最丰富国家之一的中国,自然在这方面付出了大量的努力,她有474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更有多达1.18万处各级各类自然保护地,大熊猫、朱鹮、水杉、普陀鹅耳枥……一个个珍稀物种得以被保护。
只不过,中国的自然保护地体系,庞杂繁复,一直面临着“九龙治水”,混杂不清的局面。诚如中国第一届国家公园论坛上所讲:一只青蛙,在水里游就归渔业部门管,跳到岸上归林业部门管,被抓了由公安部门管,卖了归工商税务部门查,实在是命途多舛。
如何改变这种局面?能够统一整合,突出生态保护的国家公园,成为了目前自然保护的重心,它的背后,更是建立公园国家,美丽中国的殷殷期望。
十个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名单中,三江源国家公园主于青藏高原,祁连山国家公园位于青藏高原边缘地区,普达措国家公园位于横断山脉。在荒寒高古的高原地区,“国家公园群”的宏阔构想,正在逐步变成现实。
位处三江源国家公园里,澜沧江源头的昂赛大峡谷,正在成为全世界最好的雪豹自然体验点。自然体验观察雪豹,所得用于保护自然和改善民生,早在喜马拉雅山脉周边国家已有先例。而生活在澜沧江源昂赛大峡谷内昂赛乡的牧民,在政府的谨慎指导下,以每年限定接待自然体验团的形式,试图做出一些对生活、对环境的改变。
雪豹之外,三江源国家公园更是意义重大。它是第一个进入国家公园体制试点的国家公园,也是目前国内面积最大的国家公园(12.3万平方公里),更汇聚了长江、黄河、澜沧江世界著名的三条大江的源头,堪称“中华水塔”,是世界独一无二的地理奇观。
在这里,牧民们有着自己的生活,也有着身为国家公园一员的职责。16421户牧民天博,每户都有一个人被聘为管护员,承担起反盗猎巡护、生态监测等工作,人与自然形成共生,牧民成为守护国家公园的力量。
地处青海、甘肃两省交界的祁连山,并不是一座多么雄伟的山脉,却是青藏高原北缘的重要生态屏障。向北,它阻止腾格里、巴丹吉林和库木塔格三大沙漠南侵;向南,它又涵养保障了黑河、疏勒河、石羊河等河西内陆河和母亲河黄河的径流充沛。3000多万青海、甘肃人民,受到祁连山的庇护;雪豹、白唇鹿、冬虫夏草等珍稀野生动植物,也在这里悠然生长。
然而“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的悲歌,却差点以另一种方式重演。祁连山矿产、植被、水力资源丰富,被称为“万宝山”,吸引了人类的贪欲天博。从上世纪80年代的矿产开采到90年代的水电滥造,乃至新世纪屡屡发生的盗采滥挖。都让祁连山遍体鳞伤。
直到2017年,祁连山终于被正式纳入国家公园体制试点中,横跨甘肃、青海两省,总面积5.02万平方公里的祁连山国家公园,终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矿山被叫停,水源地受到保护。如今,岩羊、藏野驴、狍鹿(狍子)等野生动物重新出现在牧民的视野中,最近,更是有四只高山之王“雪豹”出现在保护者设立的相机镜头里。
如果要说第一个获批的“国家公园”,那要追溯到2007年正式对外开放的普达措国家公园。“众神饮水”传说环绕的属都湖,杜鹃花海环绕的碧塔海,让当时的普达措,成为游客念念不忘的地方。
普达措国家公园位处的滇西北,是怒江、澜沧江、金沙江三江并流的区域,生物极为多样,它的背后,则是动植物种类数量均居全国第一的自然资源大省——云南。
2016年,普达措国家公园成为国家公园体制试点的十个公园之一,在601.1平方公里的试点区内,碧塔海自然保护区、属都湖、南宝古冰川遗迹、“三江并流”风景名胜区纷纷位列其中。
发展旅游还是保护自然?这始终是普达措所面临的问题。目前,普达措仅有属都湖景区对游客开放。香格里拉的圣地正在重放光彩。不过在旅游喧嚣退去之后,原住牧民的生计又该何去何从?国家公园整体规划的背后,有自然生态的保护,也有一个个普通人的悲欢离合。
从国宝大熊猫到凶猛的虎豹,从长臂猿、金丝猴等灵长类到色彩缤纷的雉类,陆地野生动物们最重要的家园,就是郁郁葱葱的森林了。大熊猫、东北虎豹等国家公园,便是围绕森林——丘陵野生动物栖息地所建立的。
在横跨四川、陕西、甘肃三省,近2.71万平方公里的大熊猫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区里,最后的野生大熊猫在山林之间生活。
野生大熊猫的栖息地是破碎的。这从大熊猫国家公园的区划就可看出:四川岷山片区、邛崃山-大相岭片区,陕西秦岭片区和甘肃白水江片区,均栖息着野生大熊猫。这种割裂,是人类活动占据了低海拔廊道的结果。中国野生大熊猫被隔离为30多个种群,其中18个种群的个体数低于10只。虽然大熊猫的物种濒危等级从“濒危”调整成了“易危”,但被隔离的大熊猫小种群局部灭绝风险还是很大。
大熊猫国家公园,象征着把这些区域整合起来的努力,它串联起了3个省的81个自然保护地(栖息地面积占全国的70%),和在这些山林之间87%的野生大熊猫。
如今,大熊猫经常“闯入”人们的生活,甚至学会了过人行横道。前不久在雅安,就有野生大熊猫上了公路,被路过车辆远远跟随,直到看到它消失在山林间才安心离开。四川平武县和青川县一带,更是给大熊猫冠以“白熊”这样的昵称。对于这片区域生活的近20万人来说,如何与大熊猫乃至其他的野生动物和谐相处,是一个非常日常的问题。
“国宝”大熊猫之外,另一种耳熟能详的野生动物旗舰种,就是东北虎(西伯利亚虎)了。东北虎,是全球现存最大的猫科动物。这种“大猫”平均体长可达2.8米,平均体重约350公斤。东北常见的野生动物马鹿、梅花鹿、狍子……都是东北虎最喜欢的美餐。而在北方寒冷地区,体型仅次于它的“第二把交椅”东北豹(远东豹),同样也是大型猫科动物的代表。
不过曾经叱咤山林的健将,如今因为捕猎用的钢丝套、林木遭到砍伐、栖息地被人类活动割裂等原因急剧减少。虎豹和它们的猎物所喜好的生态环境——红松阔叶混交林,已然不多了。
2015年的一项调查显示,中国境内仅有27只东北虎和42只东北豹活动的踪迹。位于吉林、黑龙江交界处老爷岭一带的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恢复东北虎与东北豹的种群。
为了追踪保护这些仅存的虎豹,东北虎豹国家公园采用了“黑科技”。分布在园区各处的触发式拍摄设备可以将经过的野生动物(和人类活动情况)的影像实时传输到管理部门,人工智能系统不仅能根据影像完成对物种的鉴别,对东北虎等目标物种,还能够根据其花纹完成个体鉴定。
而在此之外,修建生态廊道,通过完达山、老爷岭等区域与俄罗斯的虎豹大种群联结等更长远的规划,则是东北虎豹保护面临的更大挑战与契机。
相比起大熊猫国家公园名字里的大熊猫和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的名字里的“东北虎豹”来说,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和神农架国家公园的名字里,都没有旗舰种动物的身影。
但对这两个地方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被誉为世界最大生物基因库的热带雨林,动植物资源的丰富程度一定是其它国家公园都无法比拟的;而名字来源于“神农尝百草”的神农架,其植物种类也肯定少不了。
▲ 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内的鹦哥岭拥有保存非常完好的原始热带雨林。摄影/程斌
海南长臂猿的名字,恐怕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说过,虽然这个名字里的“海南”和“长臂猿”都是人们熟悉的词汇。这种不知名的灵长动物,曾在2002年第19届“国际灵长类大会”上被列为世界极度濒危灵长类第1位,当然,这可一点都不光荣。
上世纪70年代国有林场的建立破坏了它们的栖息地,人们打猎的传统则削减了它们的族群,到上世纪70年代末,已知的海南长臂猿就只剩下2群、7到9只了。后来天博,海南省在全国率先提出建设生态省,海南长臂猿这才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但时至今日,它们4个种群全部数量加起来,也只有三十余只,而且,它们仅栖息在海南腹地的霸王岭上。
海南长臂猿只是雨林中动物生存状况的一个缩影天博,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并没有仅仅将霸王岭规划为国家公园,而是将全省面积的近七分之一,也就是4400平方公里的土地,都划入了范围。虽然这个面积还不到全国国土面积的万分之五,但却拥有全国约20%的两栖类、33%的爬行类、38.6%的鸟类和20%的兽类。
神农架也同样如此,这里虽然拥有知名度较高的金丝猴作为旗舰物种,但这个1170平方公里的国家公园,保护的重点是几千种植物共同组成的层次错落、荫荫翳翳的林区,以及超过一千种自由生活的动物。
物种之间,谁又比谁高级?一种生物,甚至一个生命的价值,也不会因为它是否知名或是否稀有而改变。
中国有一条叫做胡焕庸线的神奇分界线,它不仅是人口密度对比线,更有重大的地理意义。这条连接了“黑河-腾冲”的直线,将全国分为了西北与东南两个部分。其中,仅拥有36%国土面积的东南一侧,却养活了全国96%的人口。
无论是华北,还是江南,你几乎无法找到没有人居住的荒野,一小片、一小片保存完好的原生森林,被星罗棋布的村落和纵横交错的道路分割开来,人与自然,早已是融为了一体。
纵使仅存的自然资源珍贵无比,但要保护谈何容易?国家公园应声而起,但祖祖辈辈在此生活的人,该退到哪里?又该如何谋生呢?
作为中国最富裕的省份之一,浙江的生态保护意识也早已和国际接了轨。随着“农夫山泉有点甜”的广告词传遍了大江南北,千岛湖的水质也出了名。工业发展到哪里,污染就会被带到哪里,在中国最发达的地方,千岛湖是如何做到了独善其身?
在千岛湖清澈湖水的背后,是浙江人多年来以生态效益补偿基金的方式,扶持其上游地区生态经济换来的成果,生态保护,光是嘴上说说可不行。
同样位于浙江的钱江源国家公园也是如此。钱塘江,是浙江人的母亲河,钱江源,就是浙江人的三江源。但是,钱江源所在的衢州市开化县,一直是浙江最不发达的地区之一,这里的人们,如果不靠山吃山,还能吃什么呢?
钱江源国家公园试点工作的核心,就是探索保护地土地流转的可行性,可以说,只有最为富裕的省份,才有可能完成如此大规模的土地流转的补偿工作,而且,也只有最富裕的地区,才能拥有土地流转后生态产业发展所需要的资金和客源。
国家公园不是把人赶走,贫穷也不是真正的生态保护。钱江源国家公园的路走通了,中国国家公园脚下的路也会好走很多。
如果说钱江源将是生态补偿的典范,那么从这里往西850公里的南山国家公园,就可能是中国未来生态恢复工作的一个缩影。
所谓的南山,是横亘于邵阳和桂北龙胜之间的一条名为大南山的山脉。大南山,是南岭的一部分,位于东亚-澳大利亚候鸟西迁徙路线之上,据湖南师范大学教授邓学建统计,这里有102种候鸟,其中有15种鹰,8种杜鹃,4种鸮,和75种其他类型的候鸟。南山的价值,还在于它生物的多样性,作为华中、华南、华东、西南四大植物区系的十字交汇之地,它涵盖了中国中南部山地生态的全部类型。
但是,丰富的自然资源不仅养育了动植物,还养育了人。山是水的源头,水形成了湖河,滋养着土地。人们散落在山间,根本无法与大山分开。在中南地区面积最大、极具生态价值的高山湿地十万古田中,狭窄的空间被开垦成田地,种上了庄稼,伐木捕猎、采挖野货,这是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生活方式,这不是一句“简单隔离”就能改变的。
公园所在的城步苗族自治县,为了保护十万古田湿地为代表的生态环境,按计划每年都要向当地村民支付超过2000万元的补偿金,这对于一个在2017年还是深度贫困地区的县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对于村民来说,树不能砍了,笋也不能挖了,补偿金对生活来说尤为重要。
提起武夷山,人们知道最多的便是茶。茶的名气,让这里的自然资源成为了一块深藏的璞玉,除了专业人士,很少有人知道这片山中保存了210.7平方公里未受到人为破坏的原生性森林植被,这是地球同纬度最完整、最典型、面积最大的中亚热带原生性森林生态系统。“蛇的王国”、“昆虫世界”、“鸟的天堂”、 “研究亚洲两栖爬行动物的钥匙”,一个个响亮的称号,却鲜为人知。
不过,虽然提起武夷山不能就是茶,但是武夷山也不能没有茶。茶园与农耕不同,它的附加值很大,采茶、制茶也是当地传统的一部分,但对于国家公园来说,核心区受到严格控制,原则上只具备保护功能。但是,一些野茶树,以及茶农烘焙茶使用的材料,难免分布在核心区中。
当文化传承与珍贵的自然资源相互交错的时候天博,它们的关系该如何处理?武夷山国家公园将是一片极佳的试验田。
每一个国家公园,都是一个整体的生态系统,不只有野生动植物,不只是自然环境,还有人,那些与环境相依相存的原住民们。据悉,除即将正式开放的三江源国家公园外,其他九个试点,也将于今年下半年接受试点验收,并在达成相应标准要求后,正式建立。
中国的国家公园,能否成为生态文明建设的一块重要拼图呢?让我们拭目以待。返回搜狐,查看更多